自农庄一事后,户部侍郎安以达和他的诸位同僚心惊胆战的,恐突遭变故。熬了三天,他们无一例外被皇帝召见,皇帝未下批言,却让他们在大殿内等候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他们如坐针毡,却丝毫未敢擅动,每次侍奉太监进来奉茶,他们都紧张得颤抖。
而后他们皇帝身边的太监传话,让诸位回去,不过带皇上一句话:朝廷的官位可不是欺压百姓的筹码。
几位大人战战兢兢,才知道自己的儿子真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他们几人出了宫墙,才松懈下来,成了一摊烂泥。
王墨又进了宫,与之前相比,怀思公主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怀思公主穿了一身洁白衣衫,在阳光下舞动,如同呼吸般律动,飘逸灵动的剑法让怀思公主十分迷人,王墨竟看呆了。
怀思公主一个漂亮收剑式,王墨才回过神来。
怀思公主突然问道:“王墨,在你心中可否有愿意以性命守护的?”
王墨愣住了,怀思公主这是怎么了,但看到怀思公主眼神中的认真便释然。
“家人。”王墨认真地回应道。
这倒没让怀思公主意外,王墨一直守护的都是家人,家人对于他而言或许就是全部了。从她第一眼看见王墨就在好奇,他是个世家公子,却有不一般的性情。不像其他世家公子那般桀骜不驯,而他更像是私塾里的学生,谦逊,而又恰到好处的圆滑。不过有一点还是让她意外,他是一个隐忍之人,似乎能够默默地承受一切,只要对这个家有利。
“好了,不说这些了,陪我去玩吧。”
王墨说道:“公主,该做早课了。”
怀思公主愤然,他怎么又变成了一幅教书先生模样,明明是伴读书童啊。这背后的真相她自然是知道的,肯定是父皇捣的鬼了。
王墨笑眯眯的,“公主,今天我们不读诗经了,我们来讲故事吧。”
“好。”怀思公主举双手赞成。
王墨讲了几个有意思的小故事,那是他大哥小时候为了哄他干坏事用来贿赂他的几个小故事,结果怀思公主意外得很喜欢。
穆卫离开长安一路狂奔,马都有些受不了了。偶尔歇息一会儿,不到一刻钟,便又跨马赶路,最后马都罢工了。曲着腿跪下,居然不走了。穆卫下马,对这烂马又骂又踢,折腾了好一会儿。穆卫回神,随即哈哈大笑。
“我,在急什么。”
连穆卫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天没日没夜的一路狂奔是为了什么,这一份焦急感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仍然不明白。不过现在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一个秘密侍卫该有的冷静。
穆卫牵着马,慢慢悠悠,往前走。
接下来的日子,他尽量让马歇息,喂足草料。
回到饶乐,也不知是几个月后了。
当李鲁苏见到穆卫惊讶不已,他变了,却不知是哪里变了,只是觉得瞬间变成了陌生人。
穆卫回到都督府后一连几天没有说话,沉默不言,李鲁苏没有逼他。李鲁苏自然而然认为他在长安遭遇了什么变故,才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李鲁苏心绪不宁,在书房里挥洒泼墨,却难以行云流水,总是多有阻滞。
日垂西边,李鲁苏依旧心乱如麻,他想见穆卫,不过看到穆卫那副表情,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穆卫坐在屋顶,手执酒壶,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两颊通红。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青葱少年,他想了很多,却把自己陷进去了。如果真如青衣所说,他们会再相遇,那王阳和东光公主也会再相遇,那可汗该如何,放手成全?还是……他不敢再想。
遐想间,身旁已有一人在尔。
李鲁苏问道:“为何偷偷在此醉酒,要知道军中禁止饮酒。”
“可汗恕罪。”
“好了,开玩笑。”
李鲁苏沉思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此行长安之行可有收获?”
穆卫愣了一下,他有些迟疑,若是将其中原委告知,就好像是对青衣的背叛,故他不知该不该开口。
“怎么了,毫无所获吗?”
“不是,只是……”
穆卫欲言又止的样子,李鲁苏便知晓其中必有隐情,便缓缓道来,“你不想说,也无妨。”
“不是,可汗,我……”
穆卫才将在长安所见所闻缓缓道来,只是隐瞒了方青衣之事。
李鲁苏脸色未明,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穆卫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他未摸透李鲁苏的反应。是生气,还是无所谓?
夜深了,月光冷冰冰的,让人畏寒。
李鲁苏一身酒气,脚踢房门进了屋。此时东光公主正在整理床铺,准备就寝。见李鲁苏一身酒气,肯定又受了什么气,才会要大醉一场。
“你又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李鲁苏满眼血丝,死死地盯着东光公主。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自然不是,一丝哀怨,一丝愤怒,一丝哀伤,眼神中复杂难辨。
李鲁苏拉住东光公主,一把搂入怀中,紧紧的,好像要嵌合在一起一般。
东光公主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东光公主努力挣扎,却发现难以动弹。他钳制得死死的,能够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炙热感觉。
“为什么……”像是埋怨,“为什么……”像是愤怒,“为什么……”却是心伤,东光公主被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弄得不知所措。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说罢,李鲁苏将东光公主压在床上,东光公主挣扎,手脚并用,一顿乱打。
“放开我,不要……不要……”
“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就是喜欢他。只要我一句话,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王阳,他凭什么占据你的心。”
啪……李鲁苏的脸上一道红印子,甚是吓人。
李鲁苏愣了一下,东光公主趁机推开李鲁苏,想要逃走,李鲁苏立刻嵌住她的手,不料东光公主用力过猛。李鲁苏一脱力,东光公主失去控制,一头撞在了花盆上。花盆碎了,东光公主的额头上血流如注。东光公主狠狠地盯着李鲁苏,如同地狱的怨灵。李鲁苏感到一股寒意,感到害怕,比在战场厮杀还要冰冷。李鲁苏如梦方醒,立刻大喊太医。东光公主终于撑不住了,骤然晕厥。
怀中的妻子气息微弱,李鲁苏的酒气竟在一刻间消失不见。
尔后太医为东光公主处理伤口,禀报李鲁苏已无大碍,不过需要静养。
李鲁苏吩咐府中奴仆好生照顾王妃,一切用度不必节省,该用则用。
之后李鲁苏一直在书房过夜,他很后悔,不该用强,如此便不会有今日之结果。
他竟也学起了穆卫,爬上了屋顶,提着酒壶,望着星空,一顿猛灌。
“可汗,醉酒伤身。”
穆卫已然站在李鲁苏的身后,李鲁苏却并未察觉。
“坐。”
穆卫有些担心,虽然奚部儿郎豪爽大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过李鲁苏却是灌酒,丝毫未在意自己是否会不胜酒力而伤及身体。
“可汗……”穆卫欲言又止,他想劝解可汗,可最后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没有说服力,于是他乖乖在一旁坐下。
“过来一点。”
“是。”
李鲁苏又灌了一口,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月光清冽。
“穆卫,你说月亮美吗?”
穆卫诧异,“美。”
“可是好冷。”
“冷?”穆卫心里暗道,“你看到的夜空是否与我一般,如今你我之间却相隔千里。”穆卫不免黯然。
月色白如练,惨淡无人知。
夜色无声无息将两人送入了梦乡,穆卫看到了微笑向他招手的青衣。
过了几日,李鲁苏一直想去看望自己的妻子,但是他不敢。他害怕她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那样会时刻提醒他自己是冷血之人。
李鲁苏在书房喝起了酒,大白天的他很少把自己灌得烂醉。
一缕清香飘来,李鲁苏瞬间清醒,这香味很熟悉,那是东光公主身上的香味。李鲁苏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有没有勇气面对她。
门开了,婢女在前引领,随后东光公主踏入书房。东光公主脑袋上缠着绷带,不过气色还不错。
“你……怎么样了?”
“无碍。”
“我……”李鲁苏欲语又止,东光公主见状,便把下人都遣走了。李鲁苏明白她为何这么做,那是在照顾他的面子,下面人若是有些闲言闲语,终是不妥。
“对不起,”李鲁苏神色颇为黯淡,像极了霜打了的茄子,“我不该……”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对不起,可汗,我身为您的妻子,却没有做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我……”
李鲁苏的眼眶湿润了,他很惊讶,眼前这个女子,他的妻子,却是如此一个女子,他很勇敢,让人敬佩。
“我都明白,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得不讲道理,就算是我也无法勉强于你,就好像我爱你一样。”
东光公主的怦然心动,他已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却让她受宠若惊。
“我会等你,等你解开心结,等你……真正爱上我的时候。”
“谢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已经感受到他眼神中流露的呵护。她有些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无法回应他的那一份厚重的爱意。不过依然很温暖,她或许比任何一人都幸运,有一个尽心呵护她的丈夫。
她回房了,留下一个背影。李鲁苏看着这个背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意味深长。似乎她走了,在某一刻会从他的生命里消失,所以他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宝贵时光。纵使她心中从未有过自己,有那么一段时光陪伴,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