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看门狗这两天在宠物医院洗胃，白瑾瑜终于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依照惯例，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检查秘密树洞网有没有新的发帖。

secret treehole是他在几年前创立的bbs论坛，是个专门供人倒苦水的网站。目前为止出镜率最高的内容都是关于婚姻破裂、恋爱终结、或是创业失败的。从某种程度上，这也充分体现了社会目前面临的通病与尴尬局面。

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无论是经济还是人类情感的升温步伐都迅猛到了不可理喻的过程，这种迅猛乍看之下是效率的体现，其实就好比没有经过充分发酵的面团，外表看起来光洁亮滑，实际上内心僵化、毫无口感可言。

由于没有大肆运营宣传，这个网站的点击率一直不温不火，但即便如此，白瑾瑜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靠网站来牟利，身为心理学方面的研究人员，他和他的博导不一样——对学术的追求不仅浮于表面、而是希望能够更贴近实际生活。

透过论坛上投稿的人生百态，他发现自也逐渐被这些人的阴暗面所吸引。不、不仅是被吸引，他甚至想要亲自参与其中，看看这些人究竟会在泥潭里如何挣扎、或是陷入怎样的深度。

这是一个从炼狱走向地狱的过程，他觉得自己得充分履行恶魔导师的职责才行。

今天新投稿的帖子只有一篇，不免令白瑾瑜有些失望，然而打开这篇来自“赤字老板”的帖子后，他却突然眼前一亮——

这个树洞告密者曾从事餐饮行业，他原本是一家五星级大饭店的主厨，后来该饭店认为又意大利造访而来的洋厨师掌勺更有噱头，便擅自将他降了级，薪酬待遇也大不如前。

一气之下，这名前主厨便运用多年积攒的资金在饭店对面开了家小饭馆，虽然店面和五星饭店无法媲美，但由于高超的烹饪技术，专程登门造访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其中还不伐从五星饭店那里转投而来的老客户。

饭馆开始营业时每天都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好景不长，五星级饭店得知这件事后三天两头向环保部门、消防部门投诉，举报他的饭店没有经过验收便投入营业。

他的确只有掌勺的经验，对餐饮运营这些事一窍不通，对方的指责也并非无凭无据。就这样，各个部门在收到举报后三天两头地来他店里造访检查，一来二去，饭馆实际运营的天数远不足应付检查的天数，然而高昂的房租和其它收费却并不会因此减免。就这样，眼看着剩余资金一天比一天减少，他急得不知所措。

五星饭店对新秀同行的打压不仅如此，他们还联合其它食材供应商，胁迫饭馆必须以高价进货。具体的做法是五星饭店拉拢了为饭馆提供食材的供货商，承诺将在他们处订购大量食材，条件是他们必须给小饭馆提高进价。抱着“捡西瓜丢芝麻”的心态，那些唯利是图的供货商自然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的事不用赘述也能大致猜测出来——小饭馆的生意每况愈下、一落千丈，当事人的经济状况也遭遇了巨大危机。先前跟着他一同从五星饭店离职的学徒们要不就重返大饭店、要不就另谋高就，连期初支持他创业的妻子如今的态度也变得不咸不淡，仿佛是在责备他的冒然莽进一般。

别说饭馆的运营，当事人现在连基本的生计都犯了愁，但就在这时，五星饭店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只要他原因回到饭店担任副主厨一职，他们便不计前嫌，并将向他提供比先前更为优渥的条件。

他考虑再三、始终不知该如何答复。从内心情感来讲，他是极其排斥回到这个将他的自尊击溃碾压至碎屑的工作场所的；但要论目前的经济现状，他的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理想与温饱的夹缝之中，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

白瑾瑜扫了一眼楼下的评论发现建议楼主向原东家妥协的回帖者占了绝大部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混个温饱再说”……诸如此类的评论目不暇接。

他扫了一眼赤字老板的状态，发现对方恰巧在线，于是便找他私聊了起来——

“真是过分啊，那家五星酒店，简直就是利用先天优势进行行业垄断嘛！”

过了好久也不见对方回复，正当他准备放弃时，屏幕上却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

“我看了评论，绝大部分人都劝我回原酒店工作，我也知道他们说得不无道理，只不过有些事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明白。”白瑾瑜迅速敲击起键盘来，“看得见的利弊谁都会衡量，只是你不愿轻易妥协，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答应负责人回去工作，就好像有种为仇人卖命的感觉一样，我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理这一关。”

“我能理解，要我说像你这样经历过人世沉浮又不愿随波逐流的才值得尊敬，毕竟这种人在社会上已经所剩无几了。”

“承蒙夸奖，可惜尊重并不能解决温饱问题。”

白瑾瑜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迅速回应道：“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一箭双雕，既能保证温饱、又能好好整整那个霸权垄断的酒店。”

“什么办法？”

“答应负责人，回酒店工作。”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怎么就‘一箭双雕’了？这不就是彻彻底底的妥协嘛！”

“你先听我说完。你姑且答应下来，然后装作顺从的样子为他们服务，然后找准时机在食物里下点东西——我想既然是大酒店，应该时不时会承接婚礼或者宴会业务吧？如果凑巧的话，还可以家伙给那个挤掉你的洋厨师。”

“这倒是个好办法。厨房管理的漏洞要多少有多少、再说后厨又没有装摄像头，也不会有人发现是是谁下的手。”

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容易上钩，白瑾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弄到毒药咯？”

“毒药？我以为是多方点盐或者料酒，让顾客觉得这盘菜很糟糕。”

“你开什么玩笑？以为是小学生过家家吗？他们把你逼到这种穷途末路的境界，而你却想着为他们开发新的怪味菜？”

对方隔了好久才回应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毒药什么的实在是下不了手，毕竟客人是无辜的。”

“我理解，这样的话我倒有个折衷的办法——你可以放泻药。”

“泻药？”

“没错，如果是泻药的话虽然不至于毒死人，但也足以让酒店措手不及。特别是遇上不肯善罢甘休的顾客，更是会令酒店名誉扫地。”

“这倒是个相当不错的想法。如果五星酒店自身应接不暇，就不会再花心思整我的小饭馆了。不过泻药是处方药，必须经过医院批准才能购买。如果是这样，很容易被警方查出痕迹的。”

“我简直对你绝望了——这种药物当然是要通过线下交易啦！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卖家推荐给你。”白瑾瑜发了个链接地址给对方。

“谢了兄弟。不过这个药该不会吃死人吧？我的目的是酒店倒闭，并不想伤及无辜啊。”

“放心吧，即便是黑市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不会为了你这一单坏名声的。”

赤字老板的头像变成了灰色。白瑾瑜满意地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药粉，撕掉了上面“三氧化二砷”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