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具有诸多优于人类的素质,比方说现在,族长之子明知在力量上并非赫丘力的对手,但他也清楚地知晓自己的速度是非凡人所能比拟的,何况那两人一心追求宝藏,根本没工夫顾忌他,因此他丝毫不担心有被追上的风险。
同时,人马的听力绝佳,即便跑到一公里开外的距离,他也能清楚地听见古井旁的喧嚣。
“酒、这就是酒!”斯奈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用手掬起葡萄酒,将脸埋入其中恣意地汲取。
“你这个贪婪的女人。”赫丘力笑道,随后自己也一头扎进酒井中痛饮起来。
一开始,两人还互相嬉笑着谈论美酒的滋味,可后来,语言变为毫无章法的胡叫乱喊。酒精的作用使体温上升、醉意又剥夺了理智,他们开始撕扯自己的衣物、胡乱打着诳语、围绕着古井放浪形骸。
飞奔中的人马回想起了昨晚的祷告,他这才明白父亲那番教诲的用意——想不到天神之中广为流传的饮品竟能令人如痴如醉,甚至失去神志、平日里再体面的人也会因此变得恣睢不堪。他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佳酿动什么邪念,不然势必会酿成大祸——如此看来,奇伦对宝藏敬而远之可谓是相当明智的。
他朝部落飞奔,而部落中已有几匹人马前来迎接了,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酒香飘散到了族群之中,令人马们骚动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是你把石块打开了?”族长严肃地质问道。
“怎么会是我!是赫丘力!赫丘力他带着一个女人向我索要宝藏!”
“孬种,你应该拼死抵抗的!”族长忿忿地丢下一句话,率领着二十几匹人马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年轻而胆怯的人马族长之子跟在队伍最后,他们来到蕴藏着宝藏的古井旁,却见到了令人震怒的景象——
珍贵的葡萄酒浸染了古井附近的草丛,衣服被随意丢弃在地上,赫丘力与他的情妇衣不蔽体、汗水淋漓,他们沐浴在血红色的古井之中浪笑不止。
“你这个低贱的人类,居然敢如此糟蹋我们的宝藏!”一匹年轻气盛的人马手执弓弩朝两人射去。
醉意盎然的两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不禁酒醒大半。斯奈忙藏身于古井之中,而赫丘力则愤然跳出井外追讨袭击者。只花了几秒钟的功夫,他便将那匹人马的脖颈折断,并夺取了他的弓弩。
其他人马见状,俨然被挑起了战斗的欲火,纷纷群起而围之。但或许赫丘力原本便有拔地倚天之力,又或许琼浆玉液赐予了他更为传奇的力量,人马聚拢又散开,如是几回,便死伤过半了。
人马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更易解决的斯奈身上,可这个潜伏于井中的女人竟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容,见魅惑不了人马,她又突然扭动起了腰肢,化成一条毒蛇窜逃出井外,游走于致密的草丛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族长之子呆立在战局外围,他终于明白——这便是将宝藏传授与人类所遭致的天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脖颈也被赫丘力折断后,他沉浸在惊恐与悲伤之中动弹不得。
人马的鲜血渗入泥土之中,将大地染成一片殷红,弥漫着血腥味也浓得令人避之不及。一具具人马的尸首瘫倒在地,脖子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们表情中充满了忿恨,目光却只能茫然空洞地望着天空。
赫丘力杀红了眼,他朝硕果仅存的族长之子逼来,年轻的人马这才想到要逃脱。可是究竟要逃到哪里去呢——奇伦?父亲口中的智者,他一定有办法!
奇伦的住所就在不远处,赫丘力穷追不舍,人马夺命狂奔,抵达那栋破烂的小木屋时他甚至顾不上敲门便一头撞入其中。
散发着腐旧味的昏暗小屋中,一匹相貌端庄标致、体型却略逊于普通人马的奇伦正依靠在窗边静思,受到族长之子的惊动,他默默地抬起头。
“我父亲、其他人,都死了!”仓惶的族长之子乱无章法的话语中夹杂着粗声粗气的喘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赫丘力,把宝藏,我们的酒……”
“你们终究还是敌不过私欲酿造了宝物?”奇伦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下糟了,我们人马族会因此遭受天谴的!”
“天谴已经来了!”年轻的人马像是用尽全身气数般哭喊起来。
奇伦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其实不用对方详细述说,当看见尾随而至的赫丘力时,这位人马族的智者便将一切了然于心。
“居然躲在了这里……你怎么变成了两个……?”酒劲上头的赫丘力揉了揉眼睛,他将奇伦错看成了年轻人马的叠影,“无所谓,我两个一起解决!”
他拉开了弓弩射出一箭,两匹金色的人马反向跳开,赫丘力晕晕乎乎地将弓箭对准了奇伦再度发射。
木屋狭小逼仄,可供躲避的空间寥寥无几,黄金箭矢刺穿了奇伦的胸腔,他哀呼了一声倒在地上,赫丘力这才发现自己杀错了对象。
人马族长之子趁着对手惊愕的间隙逃窜到幽林深处,等他再度携大队人马反击归来时,发现赫丘力早已不见,伫立在奇伦尸首面前的是正直伟岸的天神宙斯——
“我可敬的智者,你费尽心机想要避免灾难,却始终难逃一死。你原本可以明哲保身,却替族人挡下一箭。你应化为宇宙中的星辰,照亮迷失族人的归途!”
说着,宙斯俯下身亲吻着奇伦双目紧闭、血色尽失的脸颊。
族长之子仿佛看见奇伦站了起来,他定睛凝视,惊讶地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奇伦,本尊依旧躺在地上、另一个稍浅些的身影开始在原地踱步思索——那应该就是奇伦的灵魂!
奇伦金色的灵魂向宙斯微微行了个礼,并恳请道:“人马的弓弩早已同肉体化为一团,请允许我带上我的弓弩。”
“当然可以,我的智者,可是你带着弓弩是要迎击谁呢?”
奇伦低下头,开始沉吟道:“族长不听规劝,贪图宝藏,但他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其子贪生怕死,引狼入室,但恐惧亦属人之常情;您的儿子赫丘力荒淫无度、暴虐无垠,但这都是酒精造成的恶果——这些人我都不怨恨,唯独怨恨为满足一己私欲挑拨离间、最终化身为毒蛇逃逸的那个恶妇!”
他的灵魂开始上升,声音也在高空中回荡:“我会在天上找寻她的下落,就像苍鹰追逐野兔一般时刻不停歇,直到这支弓弩刺穿她的心脏为止!我以死明志,希望能够抵消原本应降临于全族的厄运,可是我的人马同胞啊,你们要引以为戒,切不可被宝藏操纵,变得像恶徒般恣意妄为。”
他越飞越高,人马族以及天神宙斯都在地面上仰头相望,他们看见一匹半人半兽的骏马驰骋于天空中渐行渐远,直至化为一粒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