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喧嚣之后,夜晚的咖啡馆便显得冷清而孤单。
平日里九点就不再有客人,十点就打烊了。可是今天晚上到了八点半,咖啡馆里还有一对情侣模样年轻男女,坐在玻璃窗前的长条桌上,看着窗外聊着天。两人点了一杯花草茶和一杯白咖啡,从六点半一直坐到现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百合明早要上早班,麦琪下午五点就让百合回去休息了。百合虽然勤快好学,但是少了点灵性,待人接物又有点拘谨,不像小武那般圆滑。自从百合进店之后,小武倒是偷起懒来,能动嘴的坚决不动手,百合被他指使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麦琪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小武也给百合传授了不少经验,只是暗地里有点心疼百合。
今晚小武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先是调暗了灯光,后来干脆关了音响。清洗咖啡杯也是粗手粗脚丁零当啷。麦琪听得心惊肉跳。这些杯子都是定制的,打碎一个就少一个。
“要不你先走吧!”麦琪接过小武手中的咖啡杯,“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小武像是得到了大赦,“姐,晚上我还有真点事,先走啦!”小武说着话便穿上外套急匆匆地走了。
最近小武老是丢三落四。早班竟然忘记打开咖啡机的电源开关,中午又给客人上错了单。难道想跳槽了?
麦琪一边一件一件地清洗吧台上的各种器具,一边琢磨着小武的心思。难道是因为百合的到来?
长条桌上的两个年轻人突然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才惊觉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们走到吧台前向麦琪表示歉意,“抱歉啊,聊天聊忘了时间。”
麦琪正在擦洗操作台面,她微笑着转过身来,“没关系!”
门轻轻地关上了,咖啡馆里就只有麦琪一个人了。
灯光幽暗,咖啡馆里影影绰绰。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麦琪已经习惯了这样独自工作的夜晚。第一年的营业,门庭冷落,每天都是麦琪独自承担收尾工作。那时候的麦琪,满怀着创业的激情,每天都像个斗士一样慷慨激昂,幻想着第二年就会实现翻倍的盈利。
大门处传来一阵叮铃铃地风铃声。在这样冷清的时刻,听上去平添一份寂寥的气息。
麦琪正在水槽里清洗最后两只果茶杯,乍地听到风铃声,忽然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这么晚了,还能有谁来呢?不会是李昭阳吧?
麦琪没有转身,仍弓着身体冲洗水杯。她只想尽力的平稳自己一时间紧张的情绪。
“就你一个人啊。”欢欢说着话走了进来。
麦琪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微微地有点失望。麦琪是对自己失望,原来自己的笃定里竟然深藏着等待和期盼。
“百合回去休息了,明天她早班,小五有事先走了。”麦琪把两只杯子放入消毒柜,“你不会刚下班吧。”
欢欢把一把椅子拖到吧台前,一屁股坐下来,半靠着椅背,“刚才我和老张一起吃的晚饭。路过看到灯还亮着,我就是进来看看你。”
麦琪给欢欢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欢欢面前的吧台上,“只有白水了。
“我就喜欢喝白开水,正好我也渴了。”欢欢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
上大学的时候,麦琪和欢欢并不算是好朋友。欢欢是班里的学习委员,麦琪是文艺委员。欢欢在学校的音乐社团弹钢琴,麦琪在文艺部写稿。
两个人在各自的圈子里运行,远远地观望着对方,彼此互相欣赏,有时候共同参与某个活动,也会彼此鼎力相助。
如果一定要为麦琪和欢欢的交往追本溯源,还是因为同在文艺部的孔汉书。欢欢喜欢上了孔汉书,自然也就喜欢上了同在文艺部的麦琪。
直到毕业后两人一同回到木阳市工作,她们之间才正式开始有了密集的交往。麦琪甚至记不清她们如何不知不觉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你那个男朋友呢?现在你们什么情况?”欢欢的语气里有种戏谑的意味。
麦琪不太喜欢欢欢的口气。在欢欢看来,像李昭阳这样又没钱又没地位的男人,最多算得上是个床伴。如果这个男人不能忠于职守,连床伴的角色都做不好,那就根本没有任何交往的意义。
“他失踪了。三八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麦琪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
欢欢有点惊愕,很快也就淡然一笑,“这种水性杨花的男人,消失了也好。你就是当断不断,上次就该直接踹了他。”
麦琪盯着欢欢的眼睛,“你来不是为了问这个事吧?”
“还是你了解我,”欢欢会意一笑,“老张请我去泰国旅行,我在想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欢欢以前都叫张老板,现在改口叫老张。看来最近两人进展顺利。
这个消息让麦琪感到意外,“这么快?”
麦琪虽然一直以文艺女青年自居,可是在男女关系上,显然比欢欢要传统保守得多。
“快什么快啊?你以为我们是旅行结婚啊?”欢欢显然对麦琪的反应嗤之以鼻,“不就是旅个行嘛,干嘛那么认真。”
欢欢的家庭背景在同学中算得上强大,父母都在木阳市政府工作,从小生活在市政府大院。而麦琪在一个小县城木北县长大,父亲是个小学美术老师,母亲是纺织厂的普通工人。欢欢一毕业就可以轻松地进入市外办工作,而麦琪的父亲倾尽全力四处托人,才在木阳市区一个街道办为麦琪谋到一份公差,想要帮助麦琪完成从县城到都市的飞跃。
可惜麦琪没有顺从父亲的旨意,最终还是去了北京,这一次打击也让麦琪的父亲大病一场。
欢欢有资本对生活进行各种尝试,包括婚姻,就算失败了重头再来也毫发不损,照样恣肆任性地各种相亲各种挑选。
“只有在旅行中才能看出一个男人的真面目。”欢欢看麦琪没有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
欢欢总是有办法看清男人的真实面目,并快速做出取舍的决定。这一点和麦琪的优柔寡断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对他了解吗?”麦琪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
和一个并不太熟悉的男人旅行,已经超出了麦琪对于男女关系的理解。但是麦琪不愿意看到欢欢在感情上再次受伤害。
“就是因为我对他不太了解,所以我才打算跟他旅行一趟,”欢欢又端起水杯,喝光了剩下的水。“男人都擅于伪装,尤其是这些有钱的男人,你以为去酒店吃个晚餐,或者开个房间睡一晚,你就能了解一个男人啊?”
麦琪去给欢欢的水杯里续满了水,“脱光了都看不清,还要怎么看啊?”
“那天米诺问我,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欢欢看着麦琪的目光,忽然间就有了一点悲凉,“米诺让我给他带个爸爸回来。
麦琪伸手握住欢欢放在吧台上的右手,“我同意了,你去旅行吧,是该给米诺找个爸爸了。”
欢欢也有些动情,“机票都订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你根本就是来通知我的,不是来征求意见的。”麦琪沉下脸,做出生气的样子。
欢欢嘿嘿笑了,“回来我让老张请你们吃大餐。”
麦琪乐呵呵地伸出右手,“一言为定!”